文字,語言,聲音 《拔一根頭髮,在幻想的森林中漫步》

我試著對夢想「掏空字意」。


我選擇的夢想是坐熱氣球。

想像著自己坐熱氣球緩慢升空的模樣,同時重複地唸著「夢想」。


熱氣球是紅色的,遠看像是方形籃子上吊著一個大紅球,看著自己慢慢升空,底下的人群逐漸縮小,我的視野越來越大。


這時,嘴裡的叨念變得沒有意義,當我沒有去分辨,專注想像時,他就只是一串聲音而已。


『這個原本熟悉的字眼,開始變得陌生、僵化,你彷彿在反覆發出一連串奇怪的聲音。』


我是坐草地上起飛的,當地面上的人頭看起來花生一樣大的時候,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片無際綠野。熱氣球前行著,宛如遲暮的老人。


我已無法理解自己的嘴巴所做為何,彷彿只是意義不明的嘴脣運動。


熱氣球再度攀升,將我的眼界提升到另一種層次。鳥群在我面前整齊飛過,環視腳下,我猶如興奮的麻雀,開心地想,地面上的事物現在和我一樣緲小。


飛翔,象徵與地下引力抗衡的自由,之所以夢,是因為渴望。


此時的我,說著夢想,想著夢想,卻找不到兩者的關連。


我拿起《拔一根頭髮,在幻想的森林中漫步》,低聲唸著他被歸類的種族。


「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書」


『你已經習慣它的名稱,以它的存在。對你來說,這個東西向來就有特定的對應字眼。他們的配對是如此自然與正常。』


像巫師施法般,低聲、規律、有節奏地唸著。

這樣的咒語,對召喚來說,似乎說的太少,缺乏關連性,沒有提到模樣、內容、用途等等東西,就只是重複名字而已。就像招喚上帝,如果你一直說「Oh my God.」,上帝是不會出現的。

語言的力量無法觸及書的本身,連封面都沒沾到。

我決定用唱的,在聲音裡注入或多或少的力量,試著以迂迴漸進的方式碰觸書本。

聲音彷彿化做煙蛇,慢而曲折地飄動。到了書的週圍,有種不可測的力量阻止聲音的意象靠近。

失敗。

如果有一個聽不懂中文的人看著我,他應該以為我瘋了,僅管換一個聽的懂的人來,結果可能一樣。

這次用文的「BOOK」低迴地呢喃。


「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不可」


聲音有如漣漪般擴散,而我身處落石中心,看著波紋以完美的身形向物體邁進。

書本竟在漣漪即將到達之際,化做虛無。

彷彿只有影像,而實體是我的幻想。

那感覺像漣漪盪過了水中倒影,倒影卻沒有因此扭曲變形。

有一種被書本藐視的感覺。

僅管我低喃著書之族類的名,但他卻毫無反應地任我瘋癲,彷彿我做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一連串愚蠢、無音義、不指什麼、不代表任何事物,又顯得荒誕、流暢而刺耳的聲音。』


嘴裡唸的是聲音,所謂文字以語言的姿態對應,和實際的存有卻沒有直接的關係。

語言就像帳密,文字是帳號,聲音是密碼,擁有了帳密卻不等於擁有了改變實際物體的能力。



『文字與事物間的關係是如此脆弱。一但經過扭曲、抽離,疏遠之後,它們之間的關係就不再簡單,甚至會變得複雜而無意義。原本的文字變成了冷漠、碎散的字眼,一如充塞著虛幻聲響的空殼。』

『要不斷地重複練習,以便觀察字義流失之後,文字之外的真實粗糙面。換句話說,一如在流暢的散文中尋覓真理。面對一件物品,重覆唸幾次它的名字,最後這些字眼竟變得毫無意義。這不是很棒嗎?或者讓你覺得可怕?可笑?原本我們再熟悉不過的事物名稱,竟然像一層脆弱的薄膜般,三兩下就給剝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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